秘密会商,除了司马错、樗里疾、甘茂三人外,嬴华也被抬到了殿中。甘茂备细禀报了秦王不救而亡的经过。嬴荡放声大哭,痛骂自己犯了弥天大罪,请求为父王殉葬。司马错与樗里疾都看着坐榻上的嬴华,显然是盼望她说话。嬴华长长叹息了一声哽咽道:“王兄已去,不能复生,诸位但以大局为重了。”甘茂立即跟上,慷慨陈说危局,请立即拥立太子即位,以防六国乘虚而入。司马错与樗里疾无话可说,都默默点头了。三日后,王宫书告朝野:秦王不幸病逝,隆重发丧,太子嬴荡即位为新秦王。
那日晚上,守护太医终于说公主康复了,嬴华才回到了丞相府,连夜出城来找张仪。“大姐,怎么虚成了这样?”绯云不停为嬴华揩拭额头汗水,说不出的惊讶。
嬴华面色苍白地倚在绯云身上:“我我……散了架,一丝功夫也没有了。”绯云抱住嬴华大放哭声,一种深深的恐惧使她浑身瑟瑟发抖。
张仪一直在沉默,一直在思索,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。
良久,张仪长吁一声道:“绯云,拿我令箭,到函谷关调一辆篷车出来。”绯云飞马去了。嬴华恍然问道:“方士找到了吗?如何只你们俩回来?”张仪拍拍嬴华道:“方士在后面。你目下甚也莫想,只闭眼歇息。”片刻之后,绯云从关内赶来了一辆四面包裹严实的篷车。张仪断然道:“走,回咸阳。”说罢抱起嬴华坐进了篷车。绯云将三匹骏马拴在车后,上了车辕一声鞭响,篷车辚辚进关。篷车不能快马奔驰,加之嬴华虚弱不耐颠簸,函谷关到咸阳整整走了三日。一路上,张仪也不进郡县官府,只是全副身心照料嬴华,倒也平安无事。
这日,傍晚进得咸阳,张仪草草梳洗了一番,来到樗里疾府上。樗里疾道:“走,找司马错,你我说不明白。”俩人来到上将军府邸,平日车马如梭的车马场空荡荡黑黝黝,既无车马,更无灯火,连那两排钉子般肃立的武士也没有了,只有一盏在风中摇曳的大方灯孤悬门厅,幽静得有些寥落。张仪不禁叹息了一声。樗里疾道:“司马错堂里清,早早便这般收敛了,比你我眼亮许多也。”张仪也不说话,只默默向里走。门厅下一看,大门关闭。张仪啪啪拍着门环高声道:“有来访!”大门隆隆开了,家老匆匆迎来当头一躬:“我家主人卧病谢。既是两位丞相,请随我来。”提着一盏灯笼将俩人领进了后园。
这一夜,张仪到天色拂晓才回到府邸。
他坐在已经显得空旷的大书房,正欲写下自己的辞官书。不想嬴华、绯云一起进来,说辞官书已经写好了。张仪大是惊讶,问谁写的。绯云笑说,姐姐说,我写,你看看如何?张仪不再说话,打开竹简,一篇整齐娟秀的小篆赫然在目,不自觉高声念了起来:“臣张仪顿首,臣蒙先王知遇,执相印二十余载,些许微功,不足道矣!今臣年迈体衰,不堪国事繁剧,欲归隐林泉,以开后继之道。我王圣明神武,定能克成先王遗愿,成就秦国大业。臣虽远在山林,亦常为我王祈祷也。”张仪念罢,说了一声好,呵呵笑道:“肉麻了些许,不像张仪了。”嬴华笑道:“但像张仪,我士也骄,能走吗?蠢!”
“好!我明日送上。”张仪大笑。
“不用你送,这便走,有人送。”嬴华突然认真。
张仪一阵愣怔,一阵思忖,终于点头笑道:“有妻如此,张仪之福也。走!”说罢抱起嬴华大步出门。庭院中一辆篷车已经备好,绯云悄声笑道:“姐姐已经让居家物事上路了,你但走人便是。”张仪笑了笑:“有你两个狐精,我只做大丈夫了,操个甚心?”嬴华在张仪脸上打了一掌笑道:“美死你!”张仪笑着狠狠亲了嬴华一口,钻进了篷车。天色放亮,红日跃上咸阳箭楼时,辚辚篷车已在北阪之上了。
嬴华打开车帘笑道:“小妹,我俩为夫君老哥哥唱支歌如何?”绯云在车辕上笑不可遏:“又夫君,又老哥哥,真腻歪也。”张仪铁杖敲打着车辕大笑不止:“夫君老哥哥好风光。好,我也唱。”三人放声唱了起来,是张仪故乡的《魏风》。
“啪”的一声,绯云扬鞭催马,篷车淹没在清晨的霞光之中。
“老哥哥你说,目下咸阳如何,乱了吗?”嬴华笑着。
“天知道。老哥哥如何知道?”
张仪一阵大笑,笑声随着山风在山塬间飘飘荡去。
六、行与子还兮 我士也骄(2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